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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没有人能够一生都维持住一个假象。
等到戳破那一日,是比当初接受现实还要深重的难堪,甚至越发不可收拾。”
铁慈淡淡道,“再多的难言之隐苦心周全,其实都是藐视他人承受能力并夸大自我能力的自以为是。
都是成年人了,又有谁一定是不能担着的?”
沈谧怔了怔,没想到自己还没交代,这位就猜出了大半。
半晌才苦笑道:“是,公子教训得是。”
于是铁慈知道了一个略有些老套的故事。
两袖清风的高官被人诬陷处斩,家人落入奴籍。
少年四处奔走,得父亲生前至交们相助,上头松了口,着令一人为奴即可,少年自然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堕入风尘,瞒着母亲和妹妹,自己入了贱籍。
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谎言来弥缝。
他不说入奴籍的事,就得装作还在读书。
既然读书,就得维持住读书人家必须的脸面。
所以,最起码婆子要有一个,衣裳也得符合身份,母亲妹妹诸般用度就不能太过寒酸。
所以他除了在衙门领差,日常还去码头帮忙,夜里点灯帮人写信,帮跃鲤学院的富家子弟们抄书写作业,忙忙碌碌,左支右绌,周全着这个谎言。
他原本跟着老刘头,混一点酬金,也指着老头子传了他技艺,多一点谋生的手艺,说不定能做个仵作,由此便有了固定的收入。
然而老刘头并没把他看作弟子,关键东西都不教给他,只把他当个奴隶使唤。
老刘头要走,县丞也没有让他接任的意思,铁慈空降此地,他便想着巴结铁慈,混点赏钱,从铁慈这里学点老刘头的手艺,最好铁慈走的时候,能推举他当个仵作。
铁慈毕竟是京中贵人,说不定县丞会卖她几分面子。
铁慈听了他的“雄心壮志”
,忍不住要笑。
沈谧却再次求她:“公子说得有理。
小人却有不得已的理由。
自家父问斩之后,家母便得了心疾,小人怕她承受不住……”
“心疾很少后天生成。
如果先前就有,那你父亲问斩这样的事儿都没能令你母亲发作,你这点子事我看也未必见得。”
铁慈笑道,“倒是你一开始不坦诚,给你母妹营造了一处岁月静好的安全屋。
现如今是风雨不侵了,但她们的期待因此会更加膨胀。
比如,等你书院毕业,等你金榜题名。
届时你怎么办?自己找张红纸写个名字雇佣粉丝敲锣打鼓给你送喜报吗?”
她停了口,因为沈母追了出来,拿了新买的笔墨和纸,要沈谧带上,又殷殷嘱咐他读书时切不可省灯油。
沈谧平日里哄老娘骗老娘得心应手,此刻铁慈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,他却再做不出那姿态,只低头含糊着诺诺接了,攥着纸的手心沁出汗来。
沈母忽然看了铁慈一眼,铁慈会意,走开几步。
沈母便低声对沈谧道:“……按说母亲不该和你说,只是今日买了这些好纸,又给你妹妹买了件新出的裙子,把你上次给的钱都用完了……”
沈谧便从怀里掏钱,道:“母亲自己也得添几件衣裳了,这些先拿去,过几日我再送些钱回来……我上次一篇文章得了甲等,书院又有奖励……”
“娘这把年纪了,不需要穿戴什么。
娘惭愧,别人家都供养子弟读书,娘还要你贴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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