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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大花原以为云娘听了自己的话,一定会十分地赞许,却没想到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,便拿了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,只见她穿着半新不旧未染色的素绸裙子,领口袖口却都绣着花,将那寻常的衣服显得有几分别致可爱,乌黑的头发蓬蓬松松的,只在脑后挽了一挽,连只钗也没带,一张脸也没有半点脂粉,却更显眉目秀丽,神情温婉。
要说相貌,陈大花自忖不输于云娘的,今天过来前还特别换了件银红色的绸衣,描了眉,涂了粉,最后又抿了点口脂,照了镜子越发显得自己肤如凝脂,杏眼桃腮,却在未曾妆扮的云娘面前突然生出自相惭愧的感觉。
陈大花从小就是个顶好强的人,很少有服气的时候,现在看着灯下的云娘,心里却承认自己输了一筹。
无怪汤巡检那冰山样的人见了云娘都笑了呢,又肯在大街上就扶住她。
若不是自己日日盯着,能够确定他们果真没有睡到一起,怎么也不敢相信呢!
陈大花回想起那一次自己为了与汤巡检拉近点关系,便坐在他旁边向他身上靠了一靠,结果却被他闪身退了,结果自己直接倒在了条凳上,然后又从条凳上滚到了地上,最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狼狈不堪的模样。
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,汤巡检是怎么能从条凳上一下子就躲出去的,他原本是坐着的呀。
陈大花从地上爬起来后,就见汤巡检已经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继续喝豆花,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。
当时自己真有想扑上去将他撕碎了的感觉,可是最终还是收回了所有的怒火,回去净了头脸反殷殷地上去添了豆花,她记得汤巡检每次都要吃三碗的,那时刚吃了第二碗。
有了那一次之后,陈大花再也不敢做什么过格的事情了,虽然汤巡检既没打自己,也没骂自己,甚至就连不高兴的眼神也没给自己一个,但是她就是怕了,连以前若有若无地传些汤巡检和自己有牵连的话也不敢再传了。
可是怕归怕,想给汤巡检做妾的企盼却一丝没减。
陈大花算不上识人无数,但是从她年青时看走眼嫁错了人,她便用心去琢磨人心,她的豆腐摊子生意之所以这样好,一方面是豆腐好,另一方面是她能拢得住顾客,更重要的她还能拢得住男人们的心,让他们白白给自己出力,省了雇工的钱。
而对汤巡检这个人呢?想拢住他的心是不可能了,但陈大花却认定他是个可靠的,只要他肯答应收了自己,那就一定能保得住自己一生衣食无忧,就连儿子也能好好养大。
陈大花一天比一天认清这个事实,也就越盼着能够进了汤巡检的家门。
眼下的机会也好,一个青年男子,鳏居在外,哪里能忍得住,只要有一夕之欢,便就能顺势靠上去了。
她送过吃食,送过衣服靯袜,只是巡检司的大门却从没让她进过。
云娘初搬到这里时,陈大花只当她也是想着汤巡检才来的,气得要死,明里暗里想给她点难堪,却忘记了自己与杜云娘斗过几回都败了,这一次也没占了上峰。
眼看着汤巡检与云娘走得更近了,就连每天早上必吃的豆花也不来吃了,陈大花才觉得自己错了。
今天亲眼看到汤巡检扶起杜云娘,然后云娘满脸通红地跑回家去后,陈大花就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,那汤巡检一定要被杜云娘一人独占了,自己的算计都落了空。
细细思量半晌,便过来了。
现在见云娘在灯下这般可人,又觉得自己来对了,放着这样的人与自己做对,自己如何能好?还不如与她结成同盟呢。
陈大花估量着云娘的心思说了好些同情的话,却见云娘并不大伤心,只惦记着要织锦赚银子,便笑着说:“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?从我家那个死鬼走了,我自己带着儿子支起这个豆腐摊子已经好几年了。
不瞒你说,银子也攒了一些,只是这两年心气越发不如先前足了。”
云娘禁不住问:“曲小郎一年年地大了,你怎的心气倒不足了?你看丁寡妇,当初发送了丈夫,带着好几个儿女,欠了好几十两银子的债,连下锅的米都没有,硬是立起诺大的家业,现在子孙环绕,说句话都响当当的。”
“丁寡妇在盛泽镇上都是有名的能人,不过,你可问过她有没有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?”
自然是有的,云娘虽然没问过,但是丁寡妇劝她再嫁时话语里透出来的沧桑是那样明显,以至于别人说的云娘统统听不进,唯有她说的云娘却动了几分心思。
不料陈大花又说:“这些私情倒还在其次,你只说丁寡妇有本事,可她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去读书,不过在家里日夜织锦过活而已。
我是想要儿子读书,将来考学做官呢。”
陈大花确实是这样的人,从不安份,心比天高,她嫁人时就立志要嫁到富贵人家,现在儿子还没开蒙,就想儿子读书进学,将来当官。
云娘却不笑她,自己其实也是这样的人,最初大家都缫丝,可自己见人家织锦赚得多便一定要学,待学会了织锦又想学妆花纱。
就是在丁寡妇家里帮人织锦,工钱要最高的不算,还想着要织新鲜花样的。
说到底,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呢?
于是,云娘不再气陈大花了,起身给她倒了茶,真心实意地道:“你既然说了,我总要告诉你,读书果真是极费钱的,我娘家就供着三弟读书,家里几十亩水田,几十株桑树,一年到头余下的几十两银子都填进去了,就连房舍都没银子修呢。”
“是啊,只靠着种田养蚕,过日子是尽够了的,若是供个读书人,可不就紧巴巴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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