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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暮春迟迟,窗外雨声淅淅,窗纱是新换的烟霞色贡纱,朦胧透出阶下萱兰芳草,一点绿意映在她的脸庞上,越发显得面颊如玉。
皇帝眉头渐渐展开来,过了片刻,嗤地一笑:“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无礼。”
如霜慢慢睁开眼来,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。
皇帝道:“宫中多是非,后宫各妃嫔都不是好相与的……”
如霜转开脸去,恍若未闻,皇帝渐渐收敛了笑容,“那个殊儿只怕已经被打成了废人,朕若是迟了一步,你待如何?”
如霜嘴角微抿,终于开口:“她活该。”
皇帝目光如炬,直直地望向她,如霜口气却依旧疏离冷漠,“她是华妃的人,今日她有意从中挑衅。”
皇帝有几分意外,不由道:“原来你也知道——可朕若是真的去迟了呢?”
如霜恹恹地不愿再说话,被皇帝目光逼视着,方不得不吐出了三个字:“不会迟。”
如何会去得迟了?赵有智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,实际上亦是所谓“宫殿监”
的督领侍,总领宫内全部宫人内臣。
上苑行宫里一花一木,风吹叶落,如何瞒得过他?他必会叫醒了御驾去给她解围,况且……
懒得再想下去,因为皇帝伸出手来,他的指尖向来很凉,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瑞脑香甘苦的气息,幽幽沁人。
他用食指轻轻摩挲她略显苍白的面颊,轻声道:“朕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。”
委屈?她在心中冷笑,血海深仇岂是可以用“委屈”
两个字来一笔勾销?但身子微倾,已经依在他的肩头,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,她微微有些失神。
来得这样容易,反倒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,仿佛下楼一步踏空,心里无端端发虚。
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,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,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,她微微沁出冷汗。
皇帝也觉出她的异样,问:“怎么了?”
她几乎压制不住那气血的翻滚,一张口就仿佛会有血箭凄厉地喷出。
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咽下喉中的腥甜,维持住面容上的淡泊,只说了两个字:“累了。”
皇帝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,手指抚过她濡湿冰冷的额角,语气温和地说:“看你,出了这些冷汗,下去歇着吧。”
她退了下去,她本来住静虚室后的廊房,退出殿后穿过长廊即是,就这么几十步路,她出了一身冷汗,几乎是挣扎着回到屋子。
一关上门,急急取出枕下的药匣,吞了一丸药下去,整个人已经虚软得挣扎不到床上去,只得坐在脚榻上,半伏在床弦。
半晌药力才发作,终于缓过一口气来。
窗外的雨已经停了,檐下兀自点点滴滴、稀稀疏疏地落着,远处殿角上挂的铜铃,被风吹着叮啷作响,偶尔一声半声,远远地传来,听在耳里,仿佛荒郊古寺般静谧。
她有些虚软地伏在床畔,额头上都是冰冷的虚汗,她还不能死,未来万里遥迢,她连第一步都还未及迈出,她绝对不能死。
她想起殊儿死样惨白的脸孔,如花似玉的一个人,此时只怕已经被拖到积余堂去等死了,这就是行差踏错的下场。
在自己身边不过十天半月,就这样急不可待地想要借刀杀人,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。
她在心中漠然地想,涵妃视自己为妖孽,华妃亦是,可是她们竟然都不能明白根本——只要有皇帝在的一日,她们就奈何不了自己。
今日皇帝重责了皇长子的生母涵妃,将其遣回宫中幽闭,只怕会有更多的人,将她视作妖孽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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