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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声轻响,珍珠已经落入江中,但见碧波滔滔,白色的一点珠光迅速沉下去,转瞬就不见了。
这样的稀世珍宝,宫中亦不多见,谁知她就这样随手如抛废物,毫不惜之。
捡儿一时惊骇得连话都不敢多说。
如霜漫不经心,捡点匣中那些珠光熠熠之物,又随手拈起块玉佩来,那玉色腻白无瑕,镂刻精美,下头还结着同心双绦。
捡儿怕她又要往江中掷去,忙关上窗子。
如霜见她关窗,亦不言语,将那块玉佩在手中把玩了片刻,忽然伸手说:“这个赏你。”
捡儿自从登船以来,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,声音粗嘎难听,将捡儿唬了一跳,半响才忙赔笑道:“谢谢姑娘赏,这样贵重的东西,奴婢不敢受。”
如霜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,口中终于吐出两个字:“开窗。”
捡儿又吓了一跳,忙道:“姑娘,姑娘,奴婢收下便是。”
接了过去,又施了一礼,“谢慕姑娘赏。”
如霜亦是可有可无的样子,起身走到窗畔,隔着绡纱帘幕,可以远远望见堤岸上有马队疾驰,那是扈从大驾的御营军,从跸道奔驰来往至此互传讯息。
捡儿见她望着江岸上的御营骑队出神,赔笑道:“不知道大驾行得快慢,已经走到第几站?不过宫眷都在船上。”
如霜懒得答理她,尤其最后一句画蛇添足,拿着扇子抵在下颏儿上,只是默默地计算着路程。
跸道皆是十二里为一站,每站都预备有打尖的地方,每隔五十里,便又是一座行宫。
簇拥大驾而行的有随扈的文武百官、御营官兵数千人,浩浩荡荡全副仪杖,每日亦只能行数十里。
只怕今晚天黑前只能赶到乐昌行宫驻跸。
船行虽是顺水,但江流宛转,比跸路要绕得远许多。
好在楼船舒适,晚间各船泊下,首尾相联即成行宫,宫眷们皆是宿在船上。
眼见天渐渐晦暗下来,起首的领船率先降了帆,在桅上升挂起一串明灯,旋即吹起号角来,声音极闷但传得远,可达数里。
跟着后面一艘船亦吹起号角来,这样一声递一声往后传去,便有御营的小舟划向后方去照应。
无数铁索扔了出去,船首的铁索套住前船船尾的铁拴,再搭上跳板,每条船就这样被联在一起。
夜色渐浓,各船上舱中的灯火渐次明亮起来,像一条灯的巨龙,静静卧在水面上。
远远望见楼船里灯火通明,便如剔透的琼楼玉宇一般,一层一层都是璀璨的光,倒映在江面上,像无数流星划过水中,流光敛滟,有宫女内官提着灯笼从跳板上姗姗而过,那星便是极大的一颗,戛然划过缭乱的星幕,风吹来碎成更细微的万点星子,在波浪尖上跃跃流动。
如霜晌午后睡得久了,此时并无倦意,夹堤两岸亦是无数点星光渐渐散开去,有些蜿蜒成一条火把的长龙,那是巡夜的御营,与往来的跸道传讯兵卒,蹄声隆隆里夹杂着清脆的鸾铃声声,在旷野静夜中听得格外分明。
捡儿与另一名宫女栗儿收拾了床榻,展开薄罗被,替她放下其色如烟的鲛纱帐,取扇将帐中细细赶了一遍,确无小虫蚊子,方掖好帐子,出来对如霜道:“姑娘今天一定倦了,况且已经起更了,江上夜凉风大,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。”
如霜正极力从杂沓的蹄声中分辨那鸾铃声声,兀自出神,捡儿素闻她性子有些古怪,不敢再多说,替她挑亮了灯,就和栗儿默默退到外舱去了。
如霜听那鸾铃声渐驰渐近,铃声清脆悠远,隔得再远亦能听得清清楚楚,唯有紫金所铸鸾铃方才有这样的脆响。
她心如轮转,一刹那翻过好几个念头,听那鸾铃渐行渐近,分明已经就在堤岸上离自己的座船不远处,她拿定了主意,“哧”
一声吹灭了灯,却也并不动弹,静静坐在桌畔。
这晚没有月亮,倒是满天的好星,隔着窗上的绡纱,星光黯淡映入舱中,一切都在朦胧的黑暗里勾出个边廓。
高的是柜子,矮的是案几,手边桌上搁着一只细白瓷花瓶,里头拿清水供着的是数枝翠柳,还是登舟前她随手在码头畔折的。
那柳叶清雅的一点气息,和着自己衣袖间的熏香,几乎淡得嗅不出来。
但沐在这样的夜色里,一切都柔和而分明起来,连同心底那些敏感不能触及的思绪,一一都清晰地浮了上来。
何去何从,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。
旷野星空万里,舷下浪声轻吞入耳,一切的人声都遥不可及,江风清凉郁郁,带着水意的微冷,吹拂垂着的绡纱帘幕,一重重的纱帘在风中忽而鼓扬,像翻飞着的轻薄蝶翼。
过往那些惨痛而血淋淋的惊悸,终于有了片刻的退却。
就在她失神的这一刹那,窗外忽然有高大的人影一晃,分明是个男人的身影。
内官应该有冠带,外间那人影倒映在窗纸上清清楚楚,此人并无冠带,她一个念头转完,立刻张口大叫:“快来人,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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