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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天,他按照惯例去二炮大院踢足球,可是他所在的队伍居然不声不响地把他踢出去了,更让他觉得屈辱的是,他们宁肯用一个曾经被他们嘲笑的“鼻涕虫”
,也坚决把他排除在外。
他以为是这个“鼻涕虫”
背着他做了什么手脚,愤怒地冲上去打他,结果那一群人冲上来,像打一只野狗那样踢打他,让他滚蛋。
临了,那个“鼻涕虫”
恶狠狠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,极尽侮辱地骂道:“破鞋养的,滚!”
他大哭着回家问爸爸什么是“破鞋”
,却换来爸爸更重的体罚,他把他绑在厕所里,用皮带狠狠地抽,像是嫌他哭得太响,他顺手抽出一条毛巾捂住他的嘴,直到他带着恐惧与憎恨,翻着白眼倒下。
他再醒来后,漠然望着坐在床边自责垂泪的爸爸,只觉得心里那个空出来的洞又大了一些。
江宁最终还是知道了“破鞋”
的意思。
七岁那年中秋,他和爸爸去丰台爷爷奶奶家过节。
那天,爷爷的一个新疆旧部下来家里做客,给他们带了一筐新疆红石榴。
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的大石榴,个个颗粒饱满,比上佳的红宝石还色泽浓艳,吃进嘴里也甜得叫人心醉。
他忽然想起妈妈最喜欢吃石榴了,很久以前,她喜欢把石榴籽剔进碗里,一边用银勺挑着吃一边看书,心情好的时候,她也会喂他吃几口。
不知怎么的,一股对妈妈的爱和眷念又从他的伤口汩汩溢出,就像裂皮的树溢出树脂那样,他忽然想要和妈妈重修旧好,让一切回到从前。
他拿起一个最大的石榴,背着家人,偷偷坐了三个小时车回到家里。
到楼下时,他看见家里的灯亮着,于是更加迫不及待地往楼上跑,然而当他打开房门时,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,他看见妈妈被一个男人抱着半躺在沙发上,那个男人粗短的手在她莹白的胸口上游走,她的脸和如瀑般的长发从沙发上倒挂下来,表情扭曲得像一幅抽象油画。
他张着嘴,看着这一幕,想要叫却叫不出来,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冰天雪地里——那是他敬若天人的妈妈。
全身的力气仿佛被谁抽走,手中的石榴猝然滚落,滴溜溜地滚到沙发边上,与此同时,妈妈睁开了眼睛,在看到他的那一瞬,她像看见了一条让人厌恶害怕的毒蛇。
那一刻,江宁想,哦,原来她这样讨厌他!
原来她也有这么丑陋的时候!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和爸爸紧张的声音:“江宁,你怎么一声不响自己跑回来了?我们都急……”
他的声音在看到客厅里这一幕时戛然而止。
紧接着,他冲进卧室,拿了一把枪出来,涨红着眼睛朝那个男人开了一腔,他的眼泪在枪声、尖叫声中决堤……
那个男人没死,却彻底毁了辜默成的前途。
张遇也被那一枪吓得老实了很多,她不敢再出去招惹是非了,她身边的狂蜂浪蝶也不想冒着被枪击的危险找她,她被迫滞留在那个阴暗的家中。
她憎恨那座大院,憎恨那个连拿着枪都杀不死人的废物男人,更加憎恨越来越像她的儿子——如果不是他那个石榴,她至少还能和他们父子俩维持表面的和平。
如今,一切全毁了。
她不甘心,她怎么能甘心就此一生?如果谁让她不痛快,那她也要加倍奉还,让他们鸡犬不宁。
江宁七岁到十岁的那三年,是他们全家在北京的最后三年,也是江宁如在地狱的三年。
前途尽毁的爸爸学会了酗酒,一喝醉就会红着眼睛打他,妈妈则会抱着手臂冷眼旁观,嗤笑着怂恿他往死里打。
因为脸越来越像妈妈,爷爷奶奶也不那么喜欢他了。
起初他还会哭,可是后来他就失去了那种能力。
没有家人,没有朋友,没有爱与尊重,没有温暖。
不过十岁,他就失去了一切。
他明明健康,心却有了残缺,他明明年幼,但也老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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