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还得谢谢那个断子绝孙的,给咱巴巴送来了,哎,那个黄门监呢?论功行赏哇!”
他没心没肺的转过脸,看向了那些人俑,对着最前头一个要放弩箭的,就是一巴掌:“射射射,你他娘射手座的?”
那个要射弩箭的一动不动,不悲不喜。
哑巴兰仔细一看,就皱起了眉头:“哥,这些,都,都是……”
没错,以前,都是活人。
作用跟兵马俑一样,生前给国君效忠,死了给国君陪葬。生生世世,都把自己奉献给国君。
这种人俑,需要属相龙虎的精锐,内定水银,外敷丹朱,保持生前的样貌。
他们被制造出来,就只有一个功能,服从。
可这些人,又是谁的父亲,谁的儿子,谁的郎君?
他们面无表情,失去了一切。
诚然,那个年代,没有什么平等,他们的一切都是属于“主人”的,可他们也都是命。
我欠给这地方鞠躬尽瘁的所有人,一个自由。
所以,无论如何,也得把真龙穴的事情搞清楚。
你们,且多等我一等。
我抬起头,看向了这些人身后。
“过来!”
这一声令下,一个身影弓腰垂臂,恭恭敬敬的趋步赶过来,显然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。
哑巴兰又放了个天花,说倒要看看这个假传圣旨的狗腿子什么模样。
天花亮起,这个黄门监跟那些人俑一样,都被水银丹朱处理过,不过还能看出来,他四十上下,清癯的枣核脸,皮肤很白,五官依稀残留着清秀。
“你说,”程星河盯着他:“那个让你假传圣旨来对付我们的,到底是谁?”
这个黄门监抬起头,诚惶诚恐的看着我:“老奴不敢假传圣旨!这……这……”
这个声音说实话怪里怪气,并不好听。
可说也奇怪,却硬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亲切,让人如沐春风。
十分怀念的感觉。
对了,很久之前,就是这个声音,一直在耳边唠唠叨叨,没完没了。
“辛洪福。”
我忽然说出了他的名字:“你不认得我了。”
黄门监抬起头看着我,如遭雷击,人木了。
我接着说道:“我还记得,你欠我八十一碗羹羊汤。”
下一秒,他猛然跪在了地上,声音就颤了起来:“国君——老奴有眼无珠!”
真龙骨里的记忆再一次出现了。
“国君,您可不能多吃了——这一碗,算是老奴欠您的。”
他急匆匆的把碗收走。
我意兴阑珊。
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。
可照着规矩——再喜欢的东西,不许夹走第三筷子,防着被谁挂了眼,下一次,搁进什么东西。
“辛洪福,做了国君,为什么还是不自由?”
我应该,已经富有四海,却连多吃一碗羹羊汤的权力都没有。
“这,老奴没念过多少书,也不懂……不过嘛,”他微笑起来:“老奴觉着呀,不光四海是您的,您也是四海的,百姓为您活着,您也为百姓活着不是?”
是他教给我,拥有的越多,责任也就越大。
他是西川人,最喜欢吃泡菜,阿四初来乍到,吃不下本地的东西,是我偷了他一坛泡菜给阿四。
被发现了之后,他唠叨了好几天,他到最后还哭了:“国君可不敢再这样戏弄老奴!万一,万一——有人知道,在老奴坛子里下点东西……”
“你怕被毒死?”
“老奴不怕死,唯一怕的,是国君因为老奴做的东西出事儿……老奴万死莫赎!”
自此之后,他把所有的泡菜坛全扔了,到死,再也没吃过一口泡菜。
我心里一阵恻然,但尽量把声音放平和:“你生前管着我吃喝自由,现在又管我进出了。”
“老奴不敢……”他吸了口气,颤颤巍巍的说:“可,老奴不明白,这世上——怎么,怎么有两个国君?”
我皱起了眉头,两个国君?
程星河也一愣:“你从哪儿看到的,还有一个?”
“就在这万龙升天柱下头,穿着黄袍,说要有一个假的进真龙穴,”辛洪福不敢抬头:“老奴是亲眼看见,也是亲手从国君手里接过玄黄令,才帮着国君去传话的,到了现在,老奴老眼昏花,实在瞧不出来,那个国君,跟眼前这个国君,有什么不一样,老奴,老奴冒犯国君,万死莫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