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 但好在贵妃回来之后没忘记她的好,还吩咐人给毓景宫添了东西以表示对郑等人的在意。这样一来奴才们便不敢对她们怎么样,但哪知贵妃又病了,一下后宫的事又落到德妃的手上。她们几个战战兢兢的,老怕来人让她们移宫。
加上前一阵太后也不让她们往掬慧宫来探看,直到五月贵妃才渐好。但性子又变了好多,这下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,也不敢随便过来走动了,只是照例每日请安,贵妃有时见见有时不见,实在让她们没一日不提心吊胆。不过从八月贵妃又怀了孕以后,待人越发地和顺起来。她们几个虽然位低,但贵妃也时常见见,不时还问生活备置等事,如此就算皇上没宠幸过,位价也低,明年大选又在即。但司掌局那边也不敢让她们移宫!
林雪清得知绯心怀孕以后气得病了一场,以前没忍过这种气,见哪个受宠她就明着去争抢。但如今她得装着表面一团平静不动如山,实在是忍得她五内俱焚。皇上如今也不知是真忙假忙,反正一个月也不往后宫两三趟。来了不是去寿春宫就是去掬慧宫,别人休想见他半面!虽说现在由她掌宫,但她拢了半天还是拢不来几个人。如今众人都如蝇逐臭,一边倒地往掬慧宫去!
她突然明白,有时就算使钱也不一定能得人心。她不知绯心当初是怎么办到的,越发觉得在这宫里难熬得要命!原来处在夹缝里是这样地艰难,如今她没体会过的,没感受过的,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艰难霎时全涌了上来,她又岂会不病?
八月一过,天气渐渐转凉,五月的时候掬慧宫人员变动极大。常安和绣彩都死了,新来的掌事太监和宫女都是乾元宫的,照应得也算妥帖。八月中秋的时候她又怀了胎,太后怕不妥当,便想再调几个待得久的奴才来伺候她。太后让她自己选,她便挑了一个温成方,带了他底下几个人过来伺候。
宫中奴才的名字也是有一定的规律的,中间带个成字的,基本上都是入宫二十年甚至往上的,因分配的工作不同,有混得好的如汪成海,莫成勇;有混得次的如梁成观,孙成远;也有混得一般的,像温成方就是一个。
其实混得差不见得是说谁的命不好或者本事差,有些往往是极精明的。根本不愿意对着主子抛头颅洒热血地尽力,省得将来祸连己身。就图个日子过得去就可以了,一般是非也都不管不参与。
像温成方就是其中一个,随着排班当值,轮到哪宫就去哪宫。若是他觉得哪宫不妥有危险,就索性装病或者弄得真病真伤一下养好久不管事。
绯心管事那会子,他一直在上驭司当差,也就是专管养皇上马匹还有一些皇家养的宠物珍兽的司局,做个不大不小的掌事。后来又调到了上珍阁,专管一些皇家储珍墨宝之类的。他在上珍阁的时候倒是与绯心见过几回,绯心就觉得这人很懂得规矩,做事也非常有分寸。曾有心想招揽他,但他并不是特别热衷,绯心也不愿意强迫他,索性便罢了。
太后对这人有印象,知道他是最不愿意惹事,而且比较懂规矩。见绯心指名要他,觉得如今绯心真是大有不同。以往绯心选的人,无不是功利进取想往上攀爬的,这种人用起来危险,但比较容易操纵。但像温成方这样的,虽然稳当,但不喜欢钻营取胜,倒很难与之建立生死利益关系。一时太后感叹间,也便同意了!于是温成方便往掬慧宫来,做了掌事太监。另又把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调去做掌事宫女!
绯心之所以这会子把他弄来,就是因为现在她不理事。虽然现在各宫都趋附于她,但她保不住那些心怀叵测的,温成方当年不为她所用,自然也不愿意为任何人所用。这个时机这个阶段,用这样的人来分派工作其实是最稳当的!
温成方当然不傻,太后懿旨已经下了。他自然就挑了几个自己一贯用的小太监过来派活,只管把掬慧宫整理得妥当些,省得给自己惹麻烦!
绯心把汪成方调来当了掌事以后,便将常福撒出去搜集一些她以前不屑也不想知道的小道消息,她如今这样做不是为了控制后宫,培养女人陪伴皇上以给自己筑防,而是为了与他之间的承诺!
如今她的个性正符合了太后的要求,那么过往的贪图便不再成为太后的心理障碍。这是最重要的一点,绯心看得很清楚。所以,她除了表现天真无邪,一天天地对皇上表现出亲昵之外,并未对其他事表现出任何的关注。那么在太后眼里,她就是绝对安全的,即使皇上对她表现出过分的宠爱,太后也能容忍。
只有看透人心,谋算才能步步为营。不然,就算演绎再逼真,也不如投其所好更让人容易接受。
虽然是表演,但她还是过着非常快活的日子。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慕,不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。她一直非常羡慕那些不加粉饰真情流露的人,如今,她也可以做到如此!虚伪的舞台上,也有她的真情在。真与假,她从来都不分,因她心中自明!
中秋过后,进入九月的时候,天气一天天地转凉。虽花朵没有了夏时的纷繁灿烂,但一些树亦开始展现别样的缤纷。梧桐有如孩儿面,银杏展开流光扇,丹枫点点如艳霞。配以菊花、秋海棠、木芙蓉、寒兰,令宫中秋景绝无萧意。
此时正是刚罢了午膳,宫里这会子也都没什么事。绯心正坐在掬慧宫彩芳殿里,云曦偶得了闲,便回来瞧她。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凳上,拿了一支炭笔在帮她画眉。她半扬着脸,双手扶着膝老老实实地坐着。曾经她很讲究端雅,加上她又总是拘板条理,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,无形之中打扮得总比实际年龄要长些。如今她衣服都是选那鲜丽色彩又都走时新花样,头发也梳得格外地娇俏。两般一比,她越发地显得幼嫩了起来。
“细碾青溪一抹,轻蹙券烟双蛾。谁道旧蕊难赏,更有新赋几多。”云曦看着她的样子,梳了一个时新的包花髻,耳后、双鬓、颈后都编了细细长长的小辫子一直垂下。以小珠坠角定发,髻上还扣了一个花围子。她本来生得有些小媚眼,如今着妆再不肯绘眼尾,让那眼中的葱茏柔媚显出十分来。如今半垂着眼睛扬着脸,更让云曦有点心痒痒的,不由得便随口绉了几句。
绯心听出这诗里的意思,一时心里一阵暖融,眼角睨着想瞅四周。云曦伸手托住她的脸:“别动,歪了。”
“好了吧?拿镜子来照照。”绯心看他慢工夫出细活,心里也痒起来。难得他今天得了闲,如此这般静静地坐着,他帮她画眉,让她有种晨妆慵偎的体贴感觉。虽然此时是中午了,而且为了让他画得尽情,她还特地去把妆洗了。
“你急什么,还差一点点。”云曦笑着扳住她的脸,“一会子点朵花出来吧?”
“别。”绯心微努了嘴说,“别点。”以前她总点花形,妆盒里各式的花贴多得很,但如今却觉得,这般天然的更好看些。怪了,她不是假做转性,是真的有些转了性了呢!
“不用那些,我直接给你点上。”他说着笑眼弯弯,画眉上了瘾,生要拿她的脸作乐子。
“还是不要了。”绯心说着就要缩头,他摁着不让。
绯心怔怔地看着他的表情,突然道:“当初那幅御笔……”当初雪清拿来的画,后来太后因雪清假传圣旨的事,之后越瞧越气,气得给扯成两半,绯心心疼了好久。
“你也不信那是我画的?”云曦笑着,换了胭脂真的开始在她额间点花形。
“连太后也不知你会绘人像?”绯心喃喃的,后头有汪成海守着她很清楚,所以这才小声问起来。
“嗯,倒不是故意要瞒。登基以后,受帝业帝德之教,至于其他都不是重要的。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,不过怡情雅性而已。学绘画是因太后平日爱绘个山水,为了讨她老人家高兴,便闲来学习。每有习作不过都是山水,其实我绘人像更好些,但不愿意让人知道罢了。若不当皇帝,做个画匠也好!”他轻轻地笑,“也没什么爱不爱的,不过现在倒是爱一样!”
她也笑起来:“那你何时再帮我绘一幅?”
他瞧着她的样子,轻啄她的唇,突然戏笑着:“那你表现得好些,我就画。”
她的脸霎时红了,两人正闹着,一时听后头有人轻声说话,云曦转过头来,正看到汪成海躬着身往这边走。
“皇上,刚莱音宫的打发人来说,说凝香阁的主子不大好了。”汪成海轻声回着。
云曦一听,开口问:“太后知道吗?”
“寿春宫那边已经打发人去瞧了。”汪成海回着。
凝香阁是和嫔住的地方,和嫔一向身子不大好,打从入了夏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。前一阵她怀孕的时候,和嫔就没过来。德妃本来是打算把她迁往瑞映台休养,是绯心向太后请旨,便许和嫔在宫里先养一阵再说。九月初的时候,云曦已经召了和嫔父亲孙东海携眷入京,如今人也快到了!
两人对看了一眼,云曦放了手中的笔道:“朕去瞧瞧她。”他顿了一下复又笑,“贵妃也跟朕一道去吧?虽怀着胎,走动走动也对身子有好处!”
绯心笑了笑,由着他拽起,两人一道往外去。凝香阁与当初灵嫔住的驻芳阁相对而立,宫房的格局也差不多。凝香阁的总管领着一众太监宫女出来迎驾,进了殿,绯心便闻到一股药味。和嫔在宫里也算是老实的,父亲是成康州总镇,有个大伯本是宣律院官员,膝下有两个儿子,都在地方为任。和嫔入宫前两年一直住在京里大伯家,但去年大伯死了以后,伯母便投奔了儿子离开了京城。和嫔少了京中的依靠,与娘家又离得太远,如今身子也越发不好。
凝香阁外,总管太监和掌宫宫女领着一众太监宫女在外接驾,和嫔扎挣不起也出不来。云曦带着绯心一进去,便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。寝殿里一排的窗都是闭得极严,又下着幔子,大中午明明阳光灿烂的,结果一进了这里倒是诡阴森森的劲头!
和嫔正在床上拥着被靠着,见皇上和贵妃进来,忙挣扎要下地跪倒。云曦忙示意奴才扶住,和嫔面色惨白,微喘着道:“臣妾如今病得如此,不敢,不敢再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自家这样还管什么礼矩。”云曦皱了皱眉,绯心回眼看了下道:“你们先下去吧!”奴才们听了便都躬身退下,汪成海临走连门也闭了。
待他们一走,和嫔眼中突然涌出泪来,一时也带出光彩。撑起身要下地磕头,绯心手快一把扶住:“如今病得这么着,还动什么?”
“臣妾谢谢皇上与贵妃的恩典,臣妾万死也难报还!”她说着哭了起来。
云曦微蹙了眉低语着:“那倒也不必,朕是看中你爹是个人才,如今正好借机让他过来。至于你,朕从来不可怜人!”
和嫔点头道:“臣妾明白,若非贵妃从中周旋,臣妾万难……”
“不必多说了,谢大人不日便上京,到时本宫再来安排你!”绯心站在床畔,看了一眼云曦,他拉住绯心的手。为了家声而进入皇宫的女人有多少?苦苦挣扎在这里的更是许多?他不爱也从不可怜她们。长门冷寂终生难见君王的太多太多,不能在这里生存就在这里死亡。他和绯心之间再容不下别人,他不想一边说着真心一边又对别人虚情假意。他只想当一个人的好丈夫,至于别人,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!负一个也是负,负一百个也一样。只要有一个说他好就行了!
但绯心给了她们另外的出路,愿意留下荣华一世,还是愿意出去再寻天地!和嫔是第一个,她身体一向不好,这样病死出去最容易。而云曦也可以趁机召谢东海进京,绯心的第一个目标,与他不谋而合!
他从未问过她要怎么做,她也从未说过。他最近一直专心朝堂,而她依旧在后宫巧妙周旋,但他们总能明白彼此!
出了凝香阁的时候,两人没坐辇,慢慢地沿着宫道往回走。他牵着她的手,一如当初在江都,在平州。两边高耸的宫墙隔开尘世的喧嚣,他们在这里漫步,一如在那繁华人挤人拥的街道。
“你如何知道她是愿意出去的?”云曦看她微微笑着的样子,带出温柔的媚色。
“每每宴上,诸妃向皇上邀宠。虽然她也参与其中,但总是心不在焉。”绯心老实交代,“看人不看表面,她心不在红墙,所以来了以后一直病弱!”
“也就是你愿意冒这风险。”他轻哼,会识人,了解每人的弱点而逐个击破。如此斗争才变得其乐无穷!
“臣妾不过是个女人,不能助皇上于朝堂。但臣妾可以代皇上向太后尽孝,代皇上照管皇子与公主。还有,就是安全无害地……拆了皇上的后宫!”绯心说着笑了起来,声音柔柔细细地拐着弯,像是又开始带南腔一般的挠得他心痒痒。
他也笑了,一把抱起她来:“拆吧,拆完了以后,咱们就去更多有趣的地方……”
她脸涨得血红,一把伸手捂住他的嘴。他挑着眉毛笑,他们就是一样的,她不承认也不行!
九月中旬,和嫔之父谢东海带着家眷进京面圣,皇上开天恩,准其妻进内宫得见其女一面。和嫔入宫以后,身体一向不好。至今年开始逐渐更差,德妃掌宫,不知体恤更欲将其迁往瑞映台。幸而贵妃求情,得以留在宫中静养。
和嫔的母亲入宫之后,也听说此事。拜见过太后,又特地转道往掬慧宫去了一趟,表示了一下心意。
谢东海是守边大将,女儿当初入宫之前与他的属下一个亲校情愫暗生。他是武将,家里不像文臣那般理得很是严矩,有时女儿也在前堂出入。却不曾想竟生出这样的事!后来为了管束女儿,将她送到大哥家去。两年多前便入了宫!为此他心里也觉得有负朝廷,没想到皇上竟还如此,召他进京可让妻子见女儿一面。
他一直想调任京城,苦于无人可荐,本想借着女儿进宫大哥可以帮上忙。谁知大哥身体不济,去年便没了。大嫂去投奔了儿子,京里也无人可帮得这个忙。倒不是说他不心疼女儿,只是女大不中留,进了宫门便是皇上的人。得宠不得宠也不是他一个当爹的能左右的。自古女人都这般过,他女儿能封个五嫔之一,皇上还能这般体恤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。
进宫见过皇上之后,谢东海便趁机自荐,皇上本有此意,不然哪里要他过来?如今兵司院初建,楚净河为院首,左含青为副院,正需要一些武将人才。曾经在阮氏压迫下不得志的,还有一些新秀都是可用之人。
谢东海守边八年,在当地的名声也不错。听说领兵也颇有心得,最重要的是,他有雄心壮志,有一份想求功名的意愿。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,功利场上,没有名利心是不行的。而且这人生性比较凉薄,没什么牵挂,有时这种个性正是可以用得的。
十月,和嫔没了,因得是痨咳,太后觉得稳妥些还是化了比较好。圣上以妃礼入葬和嫔骨灰,同时恩恤和嫔全家。十月中旬,谢东海接旨调职,进入直隶总巡府为总镇。
五嫔在宫里的地位不算低,所以她的丧事也省事不得。雪清八月的时候因为绯心得孕病了一场,九月稍好些出来,紧着十月又料理了和嫔的丧事,这边还没消停歇一口气,马上太后的千秋就到了!霎时让她脚不沾地,忙得不能安枕!
关于这些,绯心最是清楚。宫里的规矩比外头家宅里的那可多了去了,宫里贵妇有多少?太后寿春宫那边连着几个太妃,老太妃的宫院,全是先帝的旧人。
前两年薨过一位老太妃,正好是赶在万寿节的当口。因着是兴成王的生母,兴成王是皇上的亲叔叔,又领着宗堂的职。绯心那会子才十八九岁,但宫里各宫房的人口包括身份连枝是全得记得清清楚楚,内府那边按例布排好了,最后要她下令,她若是稍有差错最后全是她的不是。
不光是这种白事她得上心,宫里嫁公主,郡主,包括往北方乌沦合亲的排场,以及各位王爷生母尚存在宫里的寿礼,她盯得不紧奴才们就阳奉阴违,若是皇上太后不过问也罢了,万一这两位哪天抽冷子想起来翻查翻查,可不就揪了她的错去?她生是扛起这么大的一个后宫,领事这几年真是没出过什么差错。说她这几年是鞠躬尽瘁,劳碌操心真是一点都不过分。
居安府下司掌行执,内宫里三司六尚,奴才大大小小近万人,不比哪家哪门琐碎?上有太后皇上,下有各总管掌事,作为统领内宫的皇后也好,贵妃也好,岂只是挂个名便了事的?绯心在家的时候,跟着大娘苦学了八年的持家之道。如此进了宫以后还觉得当中的精妙可谓连个皮毛都不沾,更何况林雪清,在家不过琴棋书画,精攻诗词歌赋。她学的这些,做个宠妃那是够了。要是让她理事,真真是烦破她的头!
绯心随着云曦南巡是五月到十一月,这半年宫里最重要的主子不在,工夫已经减少了许多。但今年不同,特别是至了下半年,可谓烦琐一日更盛一日。
雪清理事这几个月,一方面她很迎合太后。但另一方面,她对绯心以前重用的奴才是一个都看不上。对以往跟掬慧宫有点子恩怨的反倒是大力提拔,没几个月的工夫,已经将内府的人员调配置换了大半!但她压根没看明白绯心以往培养人的方法,绯心是爱使钱套些消息,但绯心在做事上是很公私分明的,她是先看对方的能力,从而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地与之建立利益关系。也就是说,与她建立较亲近的关系从而得到提拔的人,绝不可能是废物。
这几个月,绯心知道内府的人员有变动。但她并不过问,也从不与太后谈论这些。加上她现在有了身孕,保胎是她头一件大事。她每日除了与太后说说笑笑以外,就只管过自己的保胎日子。不时也在宫里各处走走,寻找下一个目标。
她的计划是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法来减少后宫的怨妇,如果愿意离开她也愿意为其提供方便。和嫔是第一个,她的地位比较高,绯心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谋算周全。下一个,绯心准备从那些完全不受宠甚至根本没得到过宠幸的女人下手。以前绯心是愿意给这些女人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的,但现在,她只愿意给她们一个出宫再谋他途的机会,这是她能做的最宽厚的行为。
她每日各宫游逛,一些边边角角也没放过,从而也收集到很多奴才的反馈,林雪清越发不得人心!雪清挟制奴才的手段基本上是从她母亲那里学得的,但她用错了地方。她母亲可以在家里一手遮天,是因为有她父亲的认可。但宫里的奴才,你可以打骂甚至可以杀,但绝对不能任性。
如今十月金秋,天气十分地凉爽,但绯心的孕期反应最近有点大起来。司膳那边天天给绯心起小灶,送了许多补品过来问候巴结。有些绯心根本也不吃,但从不驳奴才的脸面。这两天她口淡,突然又想吃樱桃。但樱桃这东西夏天才有,宫里如今也没有鲜的,但也见天地弄一些腌储的樱桃来做吃的,今天她正在中都园的荷花池边上喂鱼,以往她没这个闲情怡性的玩这个些。如今倒真觉得,宫里是好玩的地方有很多,只是从前没注意到罢了!
她正喂得起兴,那边司膳的大总管已经亲自领着几个太监,巴巴地端个小座炉过来,道新做得一道樱桃糯米糍。如今贵妃吃不得腥膻,特地包着荷叶兰芽蒸得很是清透,送到掬慧宫得知娘娘不在,忙着便寻过来让尝个新鲜!
绯心如今也没什么胃口,但眼瞅崔成广一脸的讨好笑容,心里已经明白个八九。崔成广当初是她一手提拔当了司膳的大总管,雪清理事以后就很想把他换下去。但这几年他做事比较规矩,加上司膳下头光各级厨房就得有五六十,他管这些事一般也不往各宫里去交涉,拿不着他什么错处!雪清这几个月,已经换了司寝,司服的几个头目。崔成广眼瞅她的手要往这里伸,心里很害怕。就时常地来巴结绯心,希望她能保住他现下的位置!
如今雪清暗换人手,太后岂有不知的?但太后明显睁眼不管,摆明要让雪清自生自灭。皇上现在没空理后宫的事,内府大总管汪成海忙着跟着皇上现在顾不得许多。刚去年五月,由汪成海指派的新任司掌局大总管袁成辉,这个人处事方式就跟温成方一样。人精一样的只想求安,汪成海当时让他上位基本上就让他先当个傀儡,当初绯心是准备等自己回来再找机会让常福替了他。但后来因绯心出了事,再出来的时候绯心已经不理事了。袁成辉完全不管林雪清如何安排,她想罢何人全由着她。如此一来,下面各司掌就没有不害怕的。
“公公有心了,如今公公顾着各宫的膳食,还要特别为本宫操心,实是劳累了。”绯心懒洋洋地坐在软椅上,把手里的鱼食撒尽。看了一眼常福端来的东西,淡淡笑着,“先放着吧!”常福一听,点点头交给边上的太监。转头见崔成广还戳着不动,弯了眼过去道:“崔总管那边也事忙,怎么今天倒是有兴致起来?”
绯心眼只瞅着池塘,并不往他那里看。常福一打趣,崔成广讪讪地笑着小声道:“再忙也不如常公公啊,那几眼炉子哪里比得掬慧宫的繁劳?不如公公再帮着问问娘娘,最近可还有可心的东西,赶着让奴才们送来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?没听主子道不想吃吗?最近主子没胃口,你一身烟火气的别老往主子身边凑!有什么事,回你家主子不得了?”常福把他一拽,压低声音说。崔成广不在各宫里任职,常福口里的“主子”当然是那内府最大的头头汪成海了。
“瞧你说的,汪总管贵人事忙,哪有工夫见奴才?袁总管又不理事,你可怜可怜吧?”崔成广一脸苦瓜相,“你替着美言两句也就是了。当初娘娘提拔,奴才哪有一日敢忘的。但如今莱音宫的掌权,生是拿奴才的命当玩艺呢!”
“你怎么这样蠢的?如今主子不愿意管事,你还非来找事?这样不会看人脸色的?白在这宫里混这样久了。”常福低声道,“你做得好好的,她掀你的盘子便是她的错。你底下几十个房库,如今你摞了挑子,下月可就是千秋宴了!非让我说得这般你才明白?”
崔成广一听有点恍然大悟,一拍脑袋道:“是了,都是最近压得太紧,怕得没了边!混了小二十年,这不前两年才有了点起色嘛!”
“别混扯这个,屁大点子事还过来腆着言三四?”常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,“当初娘娘还夸你有手艺懂筹谋,你真是负了娘娘的好话!”
崔成广一听,忙讪笑着弯着腰,轻声道:“那奴才先去了?”
常福撩着拂尘让他去,他远远地磕了头便领着人退下了。一会子常福凑过去,绯心睨了他一眼。绣灵看着常福道:“崔成广这几天总借着送东西往这边凑,让人瞅见了不大好看。这会子主子要办要紧事,别让他动辄添这个烦堵。”
“是呢,刚奴才打发他了。”常福凑在绯心边上轻声道,“莱音宫那位最近一直换人,崔成广在宫里混了许多年也不得志,可容易得了司膳总管,这才没领几年总管的俸,心里怕了。”
“当初本宫就知道,他是有心钻攀苦无门路。不过本宫是瞧他的确是有手艺的,又有点子不开眼喜欢掏点油水。司膳那里,每年光抠这些个山珍过手的银两就比他领的高出几倍去不止。他岂是因那点俸不愿意放呢!”绯心轻轻笑了笑,“但他相中的厨子可都是好的。这换总管不打紧,但总管一换,底下的人员哪有不变的?如今千秋在即,牵一发动全身呢!”一朝天子一朝臣,不光适用于朝堂。
“还是娘娘高明,从来都知如何用人。哪是那莱音宫能学得会的?”常福一劲地拍马屁,但也没误了正事,“奴才刚已经提点他了,不让他再四处活动。寿春宫都瞅着不管,到时宴上出了岔事,追到上头哪个跑得了?”
绯心闭着眼不言语,最近她是懒得再管这些。闲下来过几天清闲日子也是好的,林雪清这样闹下去,事情只会越来越多。
过了一会子,她轻声道:“后宫总这样也不好,总该各府执事都有规矩才像个样子!回来静华夫人过来问安的时候,你点点她。她既是附了来,不肯出头可不成!”
“娘娘放心,奴才知道如何做。”常福掬了身子道,“娘娘要不要用些东西,那小炉还旺着呢。”
“也吃不下什么,赏你吧。”绯心说着,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接着享受她的秋日气爽。
和嫔死了之后,紧着没过一个来月,太后千秋之后,又有一个张美人没了。这张美人与绯心是同年入的宫,父亲是个太守。打从入宫以后也不受宠,开始是住在福庆宫。结果到宣平十五年,新一批妃嫔受封之后,内府便将她移宫到翎歌殿,那里基本上常年都没人去,跟冷宫没什么区别,很是孤清。
对于后宫的女人,有些是因家世显赫而得到关注,有些是因风华绝代而得到宠爱,但还有很多,基本上两边都不靠,却因采选之制而不得不入宫。曾有诗人叹:椒房姻脂殿,阶为枯骨砌。馆遥奉恩路,墙是香魂累。宫中的女人,有几个可以得到垂注。又有多少,死在红墙之内无人为其流泪!
张美人没了以后,雪清就觉得有点古怪了。绯心如今跟个勾魂使者一样,她前一阵就往凝香阁走动过几回,结果和嫔死了。后来她又总是逛后园子,结果倚着后园子里的张美人又死了!和嫔死了不意外,和嫔早病病歪歪的。结果雪清按规矩要把她移宫,绯心就开始往太后那里捅冷箭,搞得她两头不是人!
但这个张美人可身体一直没什么毛病,虽然跟绯心同年进的宫,不过一向没什么交情。在宫里根本就像个活死人一样的,但前一阵突然总往掬慧宫去请安问候,如今竟也死了!
张美人死的时候,正好是千秋节这会子。事情非常多,这种事也不好烦着太后给她添堵。加上太后千秋宴搞得不太合太后的心思,她也有点暗悔不该在十月的时候罢任了崔成广。节上的菜色太后十分不喜,有些甚至看都不看直接撤了!如此弄得雪清很是不痛快。
这会子又因张美人没了,不敢再触太后的霉头,便让内府依着规矩把棺椁移往妃园陵那边摆着去了,雪清如今可用的人并不算多。加上母亲不能进宫以后也没什么消息递送了,但好在她还在掌宫。这事内府要向她通报请旨,然后按例向张家知会来领抚恤。
雪清细细地看了看张美人死前的一些备案包括脉案,也没瞧出什么端倪,于是借着打发内府办张美人的丧事的时候,顺便让自己宫里的总管太监陪着出去往妃园陵那边瞧瞧。妃园陵在万寿山帝陵周围,按制都留好位。结果回来报,张美人的家人往那边去拜祭,回去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悲伤的样子。
这下雪清有点想明白过来,那乐正绯心如今在宫里性情大变,肆无忌惮地向皇上卖好。独宠犹有不足,还想一个两个把后宫的女人都轰走!
但这事实在没法向太后报,张美人在宫里微不足道,是死是活太后根本不在意。况且现在又没半点证据,根本拿她没有办法!
雪清越想越是气,生生绞得心口疼痛不已。想想以前的风光,母亲时常来了还能给她带点小吃过来。如今守在这里孤清无人过问,白白整日操劳也得不着半点好处!皇上根本见不着人影,只由那个女人在后宫兴风作浪!以往都说德妃不容人,但也没像这贵妃这般,生把人往外轰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