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尚书府今日为了道贺三公子周岁朱门大开,这外头的人见着狮起舞,鞭炮阵阵,门口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,不由得窃窃私语,议论纷纷。
“冷尚书可真疼三公子,不过是个周岁,就弄得如此声势浩大,简直比起官府人家八十岁老太太的生辰……”
“你知道什么?这三公子乃是从二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,谁不知道二夫人原本是冷尚书的表妹,二人青梅竹马,奈何当年冷尚书家境贫寒,二夫人不得不遵从父母之命嫁人,谁知道却是嫁了个短命的,冷尚书是个念旧情的,这才接了回府……”
“青梅竹马终成眷侣,这些年来二夫人打理中馈,夫唱妇随好不恩爱,也算是人人生一大美事……”
“听说今儿个除了庆贺三公子周岁,冷尚书还要抬了二夫人为平妻……”
小高僧听了许久的耳根子,神色迷茫,过了许久才一脸不解的问那说话之人:“冷尚书和二夫人情比金坚,夫唱妇随,都要抬平妻了,何必还要留着冷夫人,不如直接和离,岂不是更好?”
那人脸色一顿,竟然无语以对,真待出口伤人,却瞧见小高僧所乘坐的马车奢华名贵,顿时咽下到了嘴边的恶语,而其他议论之人也敛了言语。
公道自在人心,其实谁心里又能看不明白冷尚书的宠妾灭妻,只是如今冷尚书宠爱二夫人,谁又敢触二夫人的眉头,没瞧着都要抬平妻了。
三公子周岁,广发请帖,临门的宾客不管是看得惯还是看不惯冷尚书将个妾室宠成这副模样,更何况听说要抬二夫人为平妻,日后也是正经的夫人了,手里都带了礼,倒是谢盈盈空手而来,连个请柬都没有。
不过冷夫人倒是个有心的,早早的就派人身边的旧人在门口守着,端怕门房怠慢了好友,故而谢盈盈三人即使无礼无请帖倒也顺顺当当的进了门。
管家是个明白人,虽然觉得自家尚书老爷将个二夫人宠的过火了点,但心里还是有冷夫人的,否则二夫人为了个正妻之位闹腾了这么多年,他都不曾松口休妻,哪怕如今也只是抬个平妻。
冷夫人身边的嬷嬷是见过谢盈盈的,原本也不曾抱太大的希望,没想到竟然能接到她,见了谢盈盈,顿时眼泪就落了下来,就要跪下拜见,“奴才见过皇……”忽然顿了下来,不知道该如何称呼,毕竟皇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呢。
“嬷嬷叫我谢夫人便是。”谢盈盈倒是一脸的淡然,显然对于皇后娘娘的称呼半点都不稀罕。
她是真不稀罕,皇后娘娘听着威风,于她却是多年的禁锢,没有了才好。
那嬷嬷领着三人直入偏厅。
偏厅里此时此时坐满了人,头发花白的老人蹙着眉头,仿佛心情不快,而另一位着装华丽的老夫人,亦是蹙着眉头。
而一旁陪坐着的是一男二女,冷夫人低着头,看着地面,仿佛要将地面看出朵花来,不言不语的,气氛煞是微妙。
勾唇淡笑,谢盈盈像是明白这里面在做什么一般,眼里划过一丝讽刺的意味。
像是感受到那份视线,冷夫人忽然抬头,那是一张极其温婉的容颜,素淡宁静,杏眼中带着些许的水汽倒是添了几分水润的温暖。
“盈盈……”冷夫人见到了谢盈盈,连眼神都变得明亮了起来,竟直呼闺中乳名,连忙站起身上前,下意识的握住谢盈盈的手,激动的嗫嚅道:“真好,真好……能见到你真好,真好……”
一连几个真好,落在谢盈盈的耳中只觉得温暖无比,她知道冷夫人是因为她真的活着,而感觉到真好。
自己的好友深陷绝境,却不为她赶来撑腰而高兴,只为她还活着而高兴。
看来这次她倒要借着身份仗势一回了,就算是如今她名不正言不顺的,却还有个太子的儿子,依照她儿子的凶残,怕是没人敢轻慢了她吧!
对于仗势什么的,谢盈盈对冷尚书府半点抱歉都没有,他们敢提出平妻之事,也不过是仗势欺人,但凡紫玉娘家给力,或是她这个皇后还在,他们可敢提出这么荒谬之事。
谢盈盈分明感觉到冷夫人手中沁出来的汗,还有那丝丝隐忍的抖索。
她在怕,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,可许久不见,重逢竟仿佛是昨天的光景,她给的温暖,却一直犹记在心。
友谊从来就不会因为时光而褪去温度。
谢盈盈淡淡地笑,唇畔从容的勾了勾,抚上冷夫人温婉可人的面颊,对她笑了笑,仿佛在对她说——不怕!错的人不是你,你不怕!
竟真的,真的不怕了!
其实紫玉要的不多,只是希望今日能有一人站在她的身边,给予她些许的力量,能让她克制住自己的懦弱胆怯,只见那眼眶中隐忍许久的泪珠倒像是生生憋了回去。
谢盈盈回握了她的手,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神色,她亦是扯了下唇,紧握了一下。
冷尚书瞧了眼谢盈盈三人,不悦的皱起了眉头,对冷夫人冷冷的说道:“怎的让客人来偏厅?还不让人送客人去厅堂。”没出口赶人,是因为不管是谢盈盈还是小高僧、小丸子三人身上都隐隐的透着一身贵气。
冷夫人正要开口介绍谢盈盈的身份,却被她扯了一下,就见谢盈盈淡笑道:“冷尚书客气了,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,说起来也算是紫玉的姐姐,只奈何这些年身子不好,两家不曾来往。不过听说冷尚书有些家事,我想来想去,紫玉娘家无人,我这个做姐姐的倒也勉强算个娘家人,所以只得厚着脸皮听听了。”
说着也不等冷尚书开口,就牵着冷夫人的手落座,一派落落大方,仿佛这尚书府不过是她的后花园。
冷尚书瞧她这般做派,心里就升起了不满,这些年他颇受皇帝重用,一介寒门书生坐到了尚书位置,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已经很少了。
二夫人更是被人捧惯了,就是在尚书府内宅,那也是当家作主的,冷老夫人虽然不喜她,但是个不管事的,冷夫人又不得宠,她横行惯了,今日是她大好的日子,正逼着冷夫人开口应下抬她做平妻的事情,被人搅合了心里就窝着一肚子火,如今再见谢盈盈这般作态,心火就压不住了。
“这位夫人,你也说是勉强是娘家人,既然都勉强了,前边的酒席已经准备好了,夫人不如好好享受,何必还要留此惹人不喜?”
二夫人容貌极好,眉眼如画,艳丽妖娆,的确是位风情万种的美人,也难怪能以寡妇身份进了冷家的大门,还能哄得冷尚书宠妾灭妻,连平妻都能开得了口。
冷尚书也是为英俊的男子,有着文人的书生气息,感受到爱妾的怒火,伸手握了握二夫人的手,安抚她稍安勿躁。
就算是贵气十足又能怎么样?难不成还能贵过他这位尚书大人么?
“夫人既是紫玉的娘家人也好。”他淡淡的说道,“有个娘家人在,也省的日后别人说我冷家欺负紫玉娘家无人。”
冷夫人仿佛已经猜到冷尚书会说什么,身子一颤,唇有些发白,握着谢盈盈的手紧了一下,却不曾开口说话,但是她的无言却掩饰不住她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凉。
“爹娘、紫玉,我也不多说什么了,反正今儿个我是一定要扶表妹为平妻的。”
斩钉截铁,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。
“啪”的一声,是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。
“孽子,你扶妾为平妻,置原配夫人于何地?你对得起她么?”
拍案而起,冷老爷子甚是怒不可及,一副要冲上去狠狠地甩冷尚书几个大耳光子的模样,却被冷老夫人拉了下来,软软的劝道:“你有什么话,好好的跟他说,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。”
冷尚书甚是好脾气,只是弹了弹身上被茶水沾湿的袍子,眼神冷硬:“怎的就对不起她了?她依旧是我尚书府的正妻,谁还敢慢待她不成?”
生生的逼出眼泪,冷夫人的手心被指甲刺入,深得血迹都冒了出来。
“正妻……”状似自言自语的呢喃,她略略失神,这男人这些年除了给她正妻这个位置,还给了她什么?
谁还敢慢待了她?真真儿的好笑,这些年她被慢待的还少么?夏日少冰,冬日少碳,更不用那些吃食了,可笑他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谁敢慢待?怎的就不问问他的爱妾,这些年怎么慢待她的?
她也曾吵过闹过,最后不过是得了个跋扈嚣张不懂事,不理解他爱妾辛苦的名头,后来她累了,连吵闹都不愿意了。
如今听他说出扶她爱妾为平妻的说法,她竟然吐了一口气般的解脱,终于不用再心存奢望了,终于可以真的,真的死心了。
那种悲凉伤心绝望到了极致,反而平静了下来,紫玉惨淡一笑,终于到了穷图匕现的时候了。
谢盈盈暗暗用手包裹住她的手,紧紧的,牢牢地,心中是女人感同身受的悲凉。
“若是我不许呢?”许久紫玉淡淡的开口。
“那就是七出之罪,善妒可休……”
“够了!”
决然的站起身子,谢盈盈的脸色冷漠如冰,手心是紫玉沁出来的汗,心也是颤抖不已,却到了嘴里,只能启唇冷冽的吐出。
“足够了。冷尚书,你说的足够明白了,但凡今日紫玉不答应你扶爱妾为平妻,就是要休掉的妒妇。”
“……你已经让我们清楚的明白你要扶爱妾为平妻的决心了,果真是情深意重!”
用一个女人的伤心绝望成全自己对另一个女人的情深意重,果然是痴情人!
很好,很好,很好!
气氛冷凝,空气凝结,众人各怀心思。
“我向来最喜欢读戏本了,冷尚书果真是天下第一痴情人!”
她横眉冷挑,带着浓不开的嘲讽意味。
在另一个女人的面前,他竟然对紫玉说出善妒休弃的话,半点颜面也不曾给那个在他贫寒时下嫁给他,倾尽全心待他的原配夫人,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,也是最大的难堪。
谢盈盈从不曾知道她的紫玉妹妹,原来在冷家的日子已经艰难到这等地步。
冷尚书今日在她这个勉强的娘家人面前都敢如此给紫玉难堪,寻常日子可想而知。
转头看紫玉,只是静静的低着头不曾开口一句,竟仿佛早已习惯了冷尚书的冷言冷语一般,谢盈盈面上冷酷无比,内心却不由得为她感到伤心难过。
原来她沉睡的十多年,时光已经将她那个明媚动人的紫玉妹妹磨成了这等心如死灰了。
“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我自问待紫玉不薄,这些年她不曾产子,只得一女,我亦不曾休妻,如今表妹接连为我冷家生下三子,延续了我冷家的香火,我扶她为平妻,又有何不可?总不能日后让我儿子走出门,都被人指着叫庶子不?”
原本怒气冲冲,准备冲出来给冷尚书一个巴掌的冷老爷子,听得这话起身的动作一顿,而冷老夫人则重重的叹息。
“啪啪啪……”
如此紧绷的气氛之中,却忽然听到几声掌声响起,就见小高僧不怒反笑,清脆动人的声音:“说得太好了,尚书大人说的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?为了不让别人指着自己的儿子叫庶子,就得将妾室扶为平妻,若是如此,那天下生了儿子的妾室岂不是都要扶为平妻?”
她轻轻低笑,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讥讽:“神仙姐姐,冷尚书这是当我们是不懂世事的糊涂人啊,若是不想委屈了自己儿子,将人记在冷夫人的名下不就是了,冷夫人没有儿子,自然会细心照料,怎的就非要将妾室扶为平妻了?”
冷尚书被小高僧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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