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去书房这个步骤都能省了。
苏锐为小儿子请了个蛮夷西席的事情,京中虽未传开,关注苏府的却都已经知道了。奈何苏荫对这个恩师十分瞧不上眼,一口一个“蛮子”,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想成胡人的形貌。谁料见着此人,才发现他身形高大伟岸,容貌却是一等一的清癯,全无胡人的高鼻深目,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眉清目秀,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沧桑和坚毅。举止洒脱,进退有度,端得是一等一的好人品。
对这个西席,苏锐重之又重地介绍:“这是来自于阗国的尉迟先生。”
苏彧不大喜欢这个三番五次惩戒幼弟的胡人,只是礼节性地行了个拜礼罢了。秦琬倒是想起一桩,便露出几分好奇之色:“我听闻于阗国的国姓便是尉迟,莫非先生是于阗皇室中人?”
听见她这样说,苏彧的眉毛动了动,面上颇有些火辣辣的感觉,毕竟秦琬不说,他还真不知道千里迢迢的于阗国国王姓什么。如今听秦琬一体,他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,心里头便有几分信了。
安西大都护在大夏极有实权,对西域诸国的国王来说也是地位超然的人物,寻常胡人见他都难,怎会得到他的信重和推崇?若是西域哪个国家的皇室或者宗室,这样倒是说得通,长安权贵见胡女娇媚热辣,也会尝尝鲜,西域权贵纳几个汉女又有什么稀奇?江南女子身材娇小,体态玲珑,与胡女截然相反,被宠幸也属正常,但若此人真是于阗国的宗室,留他在苏府是否不合时宜,若有人借此诬阿耶通敌叛国……
苏锐闻言,朗声笑道:“你看看你,又骗到了一个。”
玉迟摇了摇头,无奈道,“尉迟非姓,亦不是你想的那两个字,而是美玉的玉,姗姗来迟的迟。”苏锐站在一旁,忍俊不禁,到底记挂着小姑娘的面子,笑道:“你也莫要介怀,我第一次见玉迟的时候,也当他是于阗宗室。”
玉迟?不是尉迟?
苏彧实在不知说自己这个弟弟什么好,当了三年弟子,连先生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,奈何……罢了,蛮夷而已,即便会几篇诗文,习得几手功夫,长安难道找不出这样的人?阿耶让他做四弟的西席,看重得也就是他不沽名钓誉,又不通礼数,会在苏荫犯错的时候下重手责罚罢了。
与苏彧的复杂心思相比,猜错了玉迟身份的秦琬没半点尴尬,反倒点了点头,赞许道:“既是如此,玉先生定然十分有为!”
宗室这等身份嘛,与皇家血缘近的还值点钱,若与皇家血脉远了点,除了一个名头外,兴许还不如许多臣子。汉、燕两朝未曾灭亡的时候,便有许多宗室落魄到只能做个平民百姓,凭个名头唬唬人了。玉迟瞧上去也就三十四许,若无所作为,苏锐何至于担了被人污蔑的风险,将他这个胡汉混血请做西席?所以,他必须很有本事,能耐大到苏锐都不大相信他一人可以打拼下这么大的基业,必有家族帮助的缘故。
苏锐见秦琬如斯敏锐,又是欢喜,又是叹息,喜得是儿子儿媳若是一条心,有这么个身份尊贵又聪慧敏锐的儿媳在,何愁苏家不兴旺?愁得是儿子配不上秦琬,偏生摆出一副让人不喜的模样,好好的姻缘,即便不成仇家,也不会真亲如一家了。
他心中转过万千思绪,面上却不露分毫,亦赞道:“这是自然,玉先生乃是西域最大商队的拥有者之一,赤手空拳打拼出偌大基业,何等有为!”
苏彧对蛮子还是轻视的,加上幼弟时常被罚,他本能地对玉迟存了偏见。如今听得玉迟的身份,若非畏惧父亲的威势,简直要当场诘问苏锐对儿女有十分看重了——苏荫是安西大都护,曲成郡公的小儿子,世家的子弟,让一个蛮夷做西席已经贻笑大方了,这人居然还是个商贾?
士农工商,商排最末,虽不至于零落尘泥,到底不被人正眼看。秦琬出身彭泽,少时条件艰苦,不容她摆皇族架子,便没像这些权贵一般,听见“商”就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。相反,她听裴熙说过,西域诸国掌控着往来商路,土地又贫瘠,便多重商贾之事,将西域的珍奇物事运过来,再将大夏的瓷器、刺绣、丝绸等东西卖过去,利润之大,非比寻常。但同样,眼红这份财富,意图染指的马贼、沙匪、盗贼甚至官员也特别多。正因为如此,想将一直商队经营出来,钱财倒在其次,兵力和后台才是最要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