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、半人高的镰刀,边缘闪着雪亮的寒光。它在地上沉闷地被向前拖行,而握着他的那个人……
寇冬看不清脸,只能隐约觉察对方穿了件宽大的、飘荡的黑袍。他的心砰砰直跳,前所未有的恐慌一股脑全泛上来,让他禁不住便要发出声音。
就在这时,一只尚且还有些稚嫩的手伸了过来,将他的话堵了回去。
“嘘,嘘,”那人轻轻捂着他的嘴,低低地同他说话,“嘘,不要出声……”
寇冬的眼睛睁的更大。
是什么?
那是——
“是捉迷藏。”
捂着他嘴的孩子低声道,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,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额头。
那只手心里,赫然也浮着一层薄薄的汗,微有些湿润。
“不要害怕,”孩子小声地说,坚定地将这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,“是捉迷藏。”
“不被他抓到……你就不会当鬼了。”
“躲开那只眼。”
拖着镰刀的人似有所感,扭转了身子,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踏来。这一次,寇冬看清了他的面容——他的额头上,还生着第三只眼睛。
狰狞的、眼白布满了红血丝、直直盯着他的眼睛。
“寇冬!——躲开那只眼!”
尖锐的躁鸣忽然在寇冬胸腔内激荡起来,他猛然睁开眼,意识到这是身体在发给他的最后的求救通牒。他已然处在濒死的边缘,这一刻不过是短暂的回光返照;血液流出的太多,甚至连眨眼都变得沉重而困难,仿佛有谁在他的睫毛上坠了几斤的重物。
他听到伯爵满足的叹息,像是享用了一顿珍馐盛宴。
寇冬的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,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:他还没给叶言之买到小裙子。
下一秒,他嘴中的方巾忽然被取出,有液体一滴滴滴入他口中;伯爵抚弄着他的脖颈,如同第一天的夜里一样,逼迫着他往下咽。
寇冬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儿,这味道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。
在这个副本中,他一共只尝过两个人的血。
一个是伯爵的,一个便是叶言之的。
——这显然,是伯爵自己的血。
他有些不懂了。
伯爵吸食了他的几乎所有血液,旋即又将自己的血挤给他喝,这不像是刻意谋杀,倒像是一种交换。
“交换”这两个字涌入寇冬的脑海,让他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些。他终于记起血族的另一项重要行动,初拥。
伯爵的这动作,看起来很想是要给他初拥。
……
寇冬困难地想,可初拥不是得耗费七七四十九天吗?
难道npc准备把他整整四十七天都泡在这个池子里?
还不及他质疑这个行动的可操作性,更多的血液已经反灌进了他的嘴里。血族的血液极大程度地修复了他的身体,他甚至能听到体内器官迫不及待吸取这些血液以重复生机的声音。
他的身体软的几乎要撑不住池面,只能无力地仰着脖子,一口接着一口将全然陌生的血液吞噬下去。只是他的心内,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。
就好像伯爵的血格外让他觉着恶心,他甚至情不自禁要干呕。
这种感觉与吸取叶言之的血液时截然不同,寇冬到这时才知道信任的作用。他信任叶言之,将其视作自己人,因此才能毫无阻碍地吸食对方的血;等对面的人换为了npc,这种行为就变得格外艰难,在他的心上,好像多了一道坎,怎么也迈不过去。
寇冬不想喝了。他使劲儿偏过头,阻止了伯爵的行为。
伯爵捏着他的下巴,如同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。
“怎么不喝了?”
寇冬咳了两声。
他仍然相当虚弱,喝的这两口血根本不算多,还无法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。他的声音因此也有些含糊,只是字音含糊,吐出的意思却是相当清晰的。
“因为难喝啊。”
而且,我还不想喊你爸爸。
“难喝”这种词,对于吸血鬼来说,兴许真是相当严厉的评价了。第一次有幸得到这个评价的男爵当场就青了脸,至于第二次得到这个评价的伯爵——寇冬虽然看不清他的脸,却也能察觉到对方身上骤然降下来的气压。
“你喜欢谁?”
伯爵的声音压得愈发低了,“那个下人?”
寇冬真是搞不明白这种贵族的自信都是从哪儿来的。
下人好歹还会烧水,他敢打赌这群娇生惯养的贵族连水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。
他回答:“是。”
伯爵轻声哼笑起来,手上力道加大,拧过了他的下巴。
“他背叛了你,”他沉声道,“即使是这样,你也想着他?”
寇冬蹙起眉,气若游丝地反驳他:“谁……谁说他背叛我了!”
“——他背叛了你。”
伯爵不容反驳地道,同时用力扯下他眼前的黑布。寇冬终于看清面前的一切,他果然是浸泡在一池清水之中,面前的吸血鬼戴着遮挡住半面的面具,面具后的目光幽深,直直地射向他,“你想要证据?”
寇冬想了想,这话好像有点儿眼熟。
对——在第三天的幻境里,那要死的天父也这么和路西菲尔说过。
这要是正常人,这会儿指不定就答“是”了。
但寇冬对于自己的崽子极有信心,当即毫不犹豫地答道:“不用。”
他目光坚定。
“我相信他,绝不会背叛我!”
伯爵:“……”
伯爵的阴沉一瞬间都写在了脸上,连绷紧的下颌线都透露出不满。他并未再说,只从地下捡起来了方才解开衣服时掉落在地面上的镜子,手指缩紧,将镜面缓缓转向了寇冬。
“那便自己来看吧,”他沉沉道,“你相信的人。”
镜面上水似的波纹晃荡了两下,紧接着骤然泛起波澜——在波澜平息之后,寇冬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,正骑在那匹小白马上,面容清隽,肩宽腿长。
那是叶言之。
他的马背上还有另一个人,同样是寇冬见过的,正是将镜子交与他的年轻女孩。她在后面亲密地拥住了年轻血族的腰,旋即将脸靠在他的背上,如同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。两人头也未回,径直驾着马驶向了庄园大门。
房中忽然陷入了静默。
“他走了,”伯爵淡淡陈述道,“我允诺了他,他可独自出去。——他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他凝视着面前的青年,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惊讶、悲伤之类的情绪,“你忘了,他也同样是个血族。”
“——你觉得怎么样?”
寇冬想了想,把喉头那一点儿血咽下去,好让自己有力气多说两句话。
“要我说实话吗?”
伯爵颔首。
寇冬于是诚实道:“有点儿假。”
“……”
血族亲王似乎愣了愣。
什么?
“位置搞反了,”寇冬怜悯地看着他,都不忍心戳穿,“这种骑马,哪儿有让人家女孩子坐后头的……”
就血族那力气,搞不好半路能把人甩飞到天上去。
伯爵这种钢铁直男,一看就没谈过恋爱。
伯爵:“……”
“况且,你也挑错了人,”寇冬收起了笑容,“他绝不会丢下我。”
伯爵一时间也被他毫无折扣的信任惊了惊,情不自禁追问:“为何?”
寇冬想了想,旋即回答:“……因为就我最好喝!”
天底下再也不可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好喝的了,哪个血族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?
伯爵:“……”
寇冬又咳了两声,一副濒死模样道:“逗你的。”
不待伯爵反应,他又道:“不过,有一件事我没说错。——你看,他这不是来了?”
年轻血族一把掀开了门。他高挑的身形就立在门口,随即迈开步子,大踏步地朝着其中的人走来——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渍,手中提着锋利的十字弓,简直像是一个英勇的、前来打败恶龙的骑士。
寇冬很有自知之明地充当被拯救的娇弱公主,巴巴地等着人走过来,同时颤巍巍虚弱地喊:“阿崽……”
叶言之看了眼他的模样,脸色就更沉。然而还不及他说出什么,池子里的人已经率先告状,声声泣血:“他刚刚说,你抛下了你的老父亲,和一个女人私奔了!”
叶言之脚步陡然一转:“……???”
作者有话要说:叶言之:这进行的是哪段剧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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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个疑问。如果伯爵给了甜甜一点血,阿崽给了甜甜更多的血……
那甜甜是不是突然拥有了两个爸爸?(深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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