棕黄色的,冷冰冰的瞳孔, 看着他时却又像是燃着火。
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变化, 很快在阳光映照之下便消失了——寇冬再看过去时, 美人蛇仍旧是寻常人的眼瞳,没有半点出奇, 若不是刚刚他与叶言之眼睛眨也不眨等待的便是这一刻,寇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生出了幻觉。
美人蛇仍旧在唱曲。他原本该生出手臂的地方平滑干净,虽没残疾迹象,却也没那两条本应探出来的臂膀。待他将这一折细细唱完,周围喝彩叫好不断,嚷嚷着还要再来一曲。
他却不肯再唱,只在笼中微微笑道:“感谢各位大爷,今天倒要给大家看一个新鲜玩意。”
寇冬猛然与身旁两人对视一眼, 心头都生出了点不好的预感。
片刻后, 一个头颅足有寻常人两倍大、身子却骨瘦如麻杆的男孩, 手中拽着一截绳子, 从门后走了出来。在场众人均探头, 知道这大头娃娃是马戏团里原本就有的,况且这个也不是最奇形怪状的, 谁也不觉得稀奇。他们拊掌等待的, 都是那绳子上系着的东西。
“牵出来!”
“牵出来!!”
大头娃娃微微用力,硬是将那东西从门后拽了出来。那东西周身皆是棕黄的毛,呜呜咽咽,扒着门缝不愿松爪, 直到被那大头娃娃拎着缰绳打了一下,这才痛呼一声,被拖了出门。
待到他趴在了地上,众人才看清,原来是一只狗。
只是这狗比常人大,前面的脚掌趾头也远比寻常的狗要长,生着短短一截尾巴。
不过是只狗,没什么出奇的,观看者不禁心中失望。
大头娃娃似是有所察觉,手中绳子又是一拽,硬是逼得那狗抬起头来。看客这才发觉,那东西
细细看去分明周身覆毛,却长着一张类似人的脸!
眼睛,眉毛,鼻子……无不清晰,若不是有些许毛在脸上覆盖,简直便与寻常人毫无两样!
在场人都大惊,紧接着拍手叫妙。美人蛇笑吟吟的,倒是不急不忙,道:“接下来,便让他给大家唱个曲儿……”
话音未落,却看见那狗向前匍匐爬动,竟然朝着一个方向去了。人群里有什么人发出一声惊叫,一个踉跄,颤巍巍向后退,倒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。
“啊!别过来……别过来!”
她手忙脚乱,差点儿跌了一跤,“离我远点……滚开啊!”
“……”
寇冬这才发觉,肖玉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人群里,可能是被方才的唱戏声吸引过来的。如今他四处打眼一看,这些人里头混杂了不少乞儿,有面色惶惶的,也有面无表情的,倒像是看惯了。
阿雪皱了皱眉,倒是觉得不好,“她避退的太明显了。”
倒不是说她一定要肖玉做些什么,毕竟眼前这一幕实在骇人,是人非人是狗非狗,换做是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不心生畏惧——
只是好歹有现实里头的情谊在,表现的如此避之唯恐不及,让小姑娘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坦。
被做成了唱歌犬的小胖子猛然停住脚步,也像是十分不可思议。
他于原地顿了顿,旋即怯生生又挥了两下尾巴,仍旧朝着肖玉费力爬去。
……救我。
他眼中慢慢淌下泪来。
救我……
肖玉却顾不了这么多了。她瞧着那毛发纠结的怪物朝着她靠近,周身仍旧散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,只觉得恶心,再也管不了其它。先前在阿雪面前说的再怎么大义凛然,她也只是个平常被宠惯了的女孩儿而已,没受过半点风雨摧残的,又哪会见过现在的场面?
抽木人时,唱歌犬还只是个模糊的概念;如今,这怪物却就在她脚边。
这是她的恋人?
……这怎么会是她的恋人!
她失声叫着,只怕自己被他抓住,极度慌乱无措之下,竟然上了脚,用上了浑身的力气,死死地蹬踹了他几下。
“滚啊……滚!”
旁人谁也不敢拦,都朝着一旁散开,看着这狗不知缘故忽然袭击一个乞儿。倒是大头娃娃口中嘬了一声,手上用力,将那唱歌犬又硬生生拉回来。
“让你唱曲,”他费力地吐字道,“你跑那么远做什么?”
唱歌犬死命地挣扎着,终究挣脱不出他手中的力量,重重趴伏于地,像是心如死灰。寇冬看着他,也觉得心有不忍,皱起了眉。
叶言之却低低提醒他:“你看那蛇。”
……蛇?
寇冬将目光移向那笼子里的美人蛇。这一眼看过去,他却陡然不寒而栗,后背汗毛都浮起了一片。
他在笑。
美人蛇笑得欣悦极了。他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甩脱那狗后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远的肖玉,殷红的嘴深深地咧开来,露出里头雪白的、闪着寒光的牙。
叶言之:“还有那大头娃娃——”
除却唱歌犬,他们都在笑。他们的笑那样深,像是见着了这世间最为精彩的戏码。
寇冬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想,他看了眼叶言之。
小人也读懂了他的心思,轻声道:“她应该活不过今晚。”
肖玉,已经彻底被马戏团盯上了。
接下来,马戏团打开大门,开始做生意。刚刚看过了精彩戏份的众人不少都掏出了钱,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进,门口有人喜气洋洋招呼,不断躬身施礼,将宾客往里引,隐约可闻热闹丝竹之声——若是不知里头展览的究竟是何物,这一幕就像是任何一个寻常店铺,不过是宾客云集而已。
寇冬三人没有再看,他们如今是乞儿,也进不得马戏团,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。
只是方才那一幕,让三人心头都生出了疑窦。
“……说不通。”宋泓低声道,“要是马戏团能赚这么多钱,他怎么还会让我们来乞讨?”
比起方才所见那大大小小的银钱雨,他们这几十人能从街上要到的钱,真是寥寥。他也不明白,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生计,又何必扯着乞丐的这一摊不放。
总不能是突然间良心发现、苦海无涯回头是岸?
阿雪摇了摇头,说:“你不能把他们想的太好。这一点不难解释。他们既然不去做,一定是因为这么做太难。”
宋泓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是,成功做出那样的展览品太难,”小姑娘声音淡淡的,“你看那房间里头的孩子那么怕,就应该知道,他们怕的不仅仅是被做成怪物。”
她一语点破了重点。
“——他们应该还怕死。”
宋泓一愣,进而也恍然。看早上的架势,显然那里头被逼着抽木人的孩子并不少,每回有人进了马戏团,拐子都会从这个地方拐来一些新的,带着流窜到下一个地方继续行乞、开马戏团……常年累月下来,马戏团应当人数众多才是。
可早上看时,也不过只有七八个从马戏团出来的在院子里,恐怕也只有那七八个。
那剩下的人……
他有些不寒而栗。
“剩下的人,都是边角料,”小姑娘说,“这样的成品概率,恐怕很低。”
寇冬看了一眼她,发现小姑娘格外能挖出人心里头的恶来。
叶言之坐在他肩上,居然也少见的赞同,“她很聪明。”
即便不明白其中缘由,只凭借着直觉,居然也能猜出大概。
他趴在寇冬耳旁,将这一段简单讲了讲,“袁枚《子不语》中有唱歌犬,说需先用药烂其身上皮使尽脱,次用狗毛烧灰和药敷之,内服以药,使疮平复,则体生犬毛而尾出,俨然犬也。此法十不得一活……杀小儿无限,乃成此犬。”
寇冬抿紧了嘴,只觉着恶心。几分钟后,他仔细将这段话一想,又觉得不对。
他压低声音,轻声问:“按这个法子来,不是得十天半个月?”
小人道:“对。”
寇冬猛然住了脚,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往上冒寒意,“可他早上才刚被带走。”
这有两种可能。一是副本为了加快游戏进度,也为了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放在前头,所以缩短了每一个展览品制作的时间;另一种可能,就是这马戏团里的人……
根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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