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 >其实不是第一次了,不是吗?很早之前,他就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,许多疑惑。他不愿深究,一一在心中给了解释,可是今夜在听到她的琴声后,却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。
>她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悦开怀。
>顾云羡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寒,手掌里连冷汗都出来了。
>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:他知道了。他真的知道了。
>自己以前总作出对他深情不悔的模样,只要他对她好,就什么都不计较。可是经过今晚,他看出了她心中其实还藏着不甘,藏着怨愤。
>他会怎么想?
>如果真的追究起来,欺君大罪,她不用等景馥姝死,就要先去见太后了!
>一定要像个办法!
>眼里忽然涌出泪来,她苦笑一声,低声道:“陛下是怎么想的?觉得臣妾骗了您么?”声音里满是悲伤无奈,“是,臣妾害怕。”
>“你怕什么?”
>“还能有什么?这宫里有这么多人在算计,有这么多的陷阱,每一步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。终日惶恐,这样的日子臣妾从前当皇后的时候就遭够了。可那时候臣妾好歹还有身份的庇佑,如今却势弱与人,处境不知危险多少倍。您让臣妾怎么不怕?”
>他默然半晌,“可是,你如今有朕护着你……”
>“正是因为陛下您愿意护着臣妾,那些人才更恨臣妾!”她道,“陛下爱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,却也是六宫见妒的源头。臣妾必须时时刻刻都打起精神,才不会被人算计了。”
>他看着她许久,苦笑三声,“朕以为朕对你好,你是欢喜的。却原来,你当这是麻烦……”
>“不。臣妾是害怕那些人算计我,却从未将陛下的宠爱当成麻烦。如果臣妾真的这样想,当初就不会再次回到陛□边了。”
>他不语。
>她眼眸含泪,定定地看着他,“陛下不是问臣妾羡慕贞淑皇后什么吗?臣妾告诉您吧。臣妾最羡慕的,是中宗皇帝对她的一片心。陛下您也知道,中宗皇帝为了拔出世家,筹谋数十年。费了多次大的心血,最终却只是将温氏赶回了本家,不曾伤过温氏族人的性命。比起来,万氏的下场就要凄惨多了……”
>顾云羡口中的万氏,乃是仅次于温氏的大晋第二世家,在中宗朝时被举家查抄。族长和诸位族老共二十七人被斩于独柳树刑场,数千族人发配蜀中,永世不得召回。
>两相对比,不难看出中宗皇帝心中,到底顾念着与贞淑皇后的情分。
>“中宗皇帝尽了最大可能去保护贞淑皇后和她的家族,这才是让臣妾羡慕的。因为臣妾不知道,如果将来有一天,臣妾也遇到危险,陛下您会不会这么对我。是,您如今是喜欢我,可也许再过几年,您就喜欢别人了。到那时,如果臣妾再犯了什么错,或被您以为臣妾犯了什么错……臣妾不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……”
>他眼神淡淡,唇边隐有自嘲的笑容,“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……”声音低幽,“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。”
>“您让我怎么相信!”顾云羡忽然崩溃,以袖掩面,“您后宫有那么多的美人,只要您喜欢,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你的。可对于臣妾来说,您就是全部。”
>她哽咽道:“陛下,阿云只是个小女人,没有什么野心,也没有什么抱负。阿云和全天下绝大多数女子一样,把夫君放在心里的第一位。家族也好,自身的性命也好,通通都排在后面。可我的夫君身边有太多的女人了。我每天都在害怕,害怕他会喜欢上别人,害怕他不再看我一眼。我就这样怕着,担忧着,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。”苦笑一声,“我其实不喜欢你去看别的女人,一点都不喜欢……”
>她本是做戏,然而说着说着,忽然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悲哀。这些都是她上一世最真切的想法。那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心上,供上神龛,谁都比不过。她从来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,以至于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。
>那是她这一生最不顾一切的一段感情,赔上了她一条命。多年之后的今天,又被她用来保命脱身。
>被她用来欺骗这个曾经被她视作一切的男人。
>天意弄人。
>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她,心里的抑郁不知为何慢慢散去。
>伸手抚上她乌黑的长发,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隐忍,“那你之前为何不说呢?”
>“上次陛下选新人入宫时,臣妾就已经说过了。只是那时候臣妾作出一副玩笑的神情,所以陛下也没想到臣妾其实是认真的。”声音低了一点,“臣妾也不敢让陛下知道。女子妒忌犯了七出之条,从前陛下不喜欢臣妾,就是因为臣妾性子太不能容人了。所以臣妾不敢再这样。
>“我害怕……”
>他慢慢搂住她,将她拥入怀中。她的身子柔软,在微微发抖,让他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。
>“不要害怕。朕向你承诺,会护着你,一直护着你。”他慢慢道,语气里有自己也没察觉的郑重,“朕如果说,我不会变得不喜欢你,你恐怕也不会相信。那么朕告诉你,即使将来有一天,真如你所说,朕不再喜欢你了,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。”
>他这么说着,却开始怀疑,他真的会有对她厌弃的一日?
>他不知道。
>人心这样难懂,无论是别人的,还是自己的,都如雾里看花一样,怎么也弄不分明。
>就好像此刻,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她说的话,可他已不想再问下去了。
>深吸口气,他告诉自己,就这样吧。她给了他一个理由,一个他可以拿来说服自己的理由。
>那么他就相信她。
>再相信她最后一回。
>.
>顾云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皇帝已经离开了,满屋子的宫人都跪在地上给她贺喜。
>她蹙眉,慢吞吞道:“你们搞什么?大早上的,喜从何来?”
>采葭笑吟吟道:“陛下上朝前留下旨意,晋娘娘为从二品充容。”
>她措不及防,愣在当场。
>黄中奉承道:“娘娘晋为充容之后,就与明充仪、泠充媛就是一样的品级了!虽然充容在次序上比前两个差一点,但娘娘比她们多了协理六宫之权,完全可以压到她们头上了。以后这宫里也就只有毓淑仪娘娘可以与您一较高低了!”
>他还是这样的油嘴滑舌,采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,那边却笑嘻嘻地置之不理。
>和他一样不知收敛的还有阿瓷,“奴婢适才问了柳尚宫,听她说这样的事以前还没有过呢!这回六宫的人都知道谁才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了!”
>顾云羡震惊之下,顾不上去管两个嘴不把门的宫人,思绪转个不停。
>她册封贵姬不过半年,宫中规矩,正三品及以上,若非有什么特别大的喜事发生,是不会晋封这般快的。
>他这么做,是什么意思?
>脑海中忽然想起他昨夜的话,“朕向你承诺,会护着你,一直护着你。”
>所以,这是他在兑现承诺吗?
>既然他不会疏远她,六宫对她的嫉恨就不会消失。那么他便只能一步步抬高她的身份,给她更多的可以自保的本钱。
>自己破釜沉舟说出来的的那番话当真这般管用?竟让他为了她做到了这个地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