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她卖了太医院一个这么大的人情,以后有什么要求,他们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了。
太后在五月二十五当天下葬,出殡当天,整个煜都一片缟素,淅淅沥沥的雨从早上就开始落,仿佛老天也明白亲人们的哀思一般。
皇帝带着宗亲群臣一并扶灵出城,将太后的灵柩送去昭陵,与先帝合葬。顾云羡素衣秃髻,随在宫嫔一列,由沈淑仪带领着,朝地宫的方向磕头跪拜,看着巨大的石门重重落下。
她在心里默默道:从今以后,再也没人能庇护你了,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。
姑母,你好好地看着阿云。阿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
太后下葬十天后,朝堂波澜再起。
之前碍于时机,群臣勉强给了陛下一个面子,没在他刚死了母后的时候抨击他的废后。如今终于熬过去了,大家重振旗鼓,再战江湖。
大概是由于情绪积累得太久,导致这一回实在是来势汹汹。顾云羡待在长安殿都听说了朝堂上的奏疏漫天,尹令仪也特意来她这里打听情况。
“外面闹得实在不像话,姐姐何不想想办法?”
顾云羡神情平静:“我能有什么办法?”打从温氏之后,国朝便十分警惕后宫干政、外戚专权。太后当了这么多年后宫之主,才勉强在朝中有一些拥趸,如同她不在了,她这个废后当真是一点门路都没有。
“姐姐没有办法?”尹令仪面露讶色,“可姐姐您……”
看她之前淡定从容的态度,她还当她藏有后手,可,竟是没有?
“看他们的架势,别说复立了,竟是连条活路也不肯给我。”顾云羡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。
尹令仪浑身一寒。朝堂上的剑拔弩张,她何尝看不出?正是因为这个,她才会这么担心。
“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?”
顾云羡微微一笑:“你别担心,我死不了。”声音里带上三分悠然,“既然我阻止不了那些人继续弹劾,那就索性让他们继续闹吧。”
长乐宫没了女主人,安静得如同个巨大的坟茔。一草一木都还是旧时模样,却仿佛失了光彩,带着无边的落寞和凄凉。顾云羡仍旧住在长安殿中,却闭门不出,如同回到了闺中待嫁的时光一般。
皇帝连着忙了小半个月,终于拨冗去了长安殿。进门的时候顾云羡正在为一张瑶琴换弦,专注的侧脸美得如同落日下的玉兰花。
“陛下。”她发现了他,起身行礼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他示意她起来,视线落在瑶琴之上。
“这是姑母从前用惯的七弦琴。臣妾昨日检查长信殿的遗物时,发现它断了一根弦,所以正在替换。”
他颔首,又看向一侧,那里摆放着大量的书籍、裳服和乐器,瞧着竟大多都十分眼熟。
“你这是,在整理母后的遗物?”
“是。那些书籍臣妾重新归类了,裳服中有破损的也正准备送去尚服局缝补。还有乐器,坏了的、受潮了的,都挑了出来,想办法补救。”她道,“这些都是姑母留下的东西,得好好保存才是。”
“纵然如此,你何必急于一时?”皇帝道,“朕原打算忙过这一阵亲自来弄这些东西,你却抢了个先。”
顾云羡闻言笑了笑,然而那笑容却有几分勉强,似乎下面藏着无限心事。
他似有所悟,“你是担心,拖久了就没机会了?”
顾云羡伸手为他斟茶,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,“你听说了朝堂上的事,觉得朕不能保住你,所以认为自己时日无多,想快些了却心愿。”
说的是疑问句,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。
他凑近她,面无表情,“母后才走了不久,你就做出一副要随她而去的架势。信不信朕收拾你?”
“陛下误会了,臣妾并没有质疑陛下的能力。”她语气生硬,“陛下自然能保住臣妾,只是,臣妾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么重要,值得陛下为我与群臣对抗。”
他盯着她颇有几分幽怨的神情,莫名地觉得愉悦,“你重不重要,试试不就知道了?”
见她还是闷闷的不说话,他微笑道:“那夜在母后灵前,你怎么跟朕说的,你忘记了?”
“没……”
“你说为了母后,我们都要好好的,原来竟是说着玩玩?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
“那不就结了。”他干脆利落地下总结陈词,“朕说过的话,大抵还是作数的。至于与群臣对抗,朕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。”